內容簡介
隋唐,是佛教史公認的黃金時代。
若將眼光拉到近代,
明末清初在中國文化史上的成就,
則是另一個令人神往的心靈時空。
三十三則故事,三十三個啟發
我一直很想寫一本像《黑暗時代群像》的書,從宏觀的角度,給研究對象一個適當的定位,也讓我重新反省一直研究的這些對象,可不可能有不同的角度來認識他們,這就是本書的背景。——廖肇亨
明末清初,一個政治動盪的大時代,
佛教也正經歷另一波巨浪高峰,僧才輩出。
出世入世,衝突超越;流風餘韻,令人神往。
藉由他們的詩文書畫、禪門修為、師徒情誼,
讓我們以不同視野,重新領略明清高僧的行誼風範。
佛教傳入中國,不論在學術思想、文學藝術、甚至民俗節慶上,都彼此融合、相互交流,結下不解之緣。至晚明清初,可說是中國佛教發展的最後一個高峰。當時的尊宿大德往往精通詩文書畫,身兼詩人書家等多重身分,從人格特質來看,有英雄豪傑,也有騷人墨客,為法忘軀的虔誠與熱情,更是無處不在。
本書集結三十三篇精彩的明清佛門高僧故事,以宏觀的角度,從宗教、文化、藝術的面向切入,大量引用高僧的詩文佳作,以禪解詩,以詩證禪,兼述當代的時空背景、宗門間的競合,以及高僧的人格典範、師徒間的情誼等。雖遙隔百年時空,其人其事仍如蒼松古柏,流風餘韻令人追慕不已。
作者簡介
廖肇亨
臺灣基隆人,臺灣大學中文系學士、碩士,日本東京大學碩士、博士。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,曾任日本東京大學訪問教授(2011-2013)。
主要研究領域為古典文學理論、佛教文化史、東亞文化交流史。曾獲得中研院優秀年輕學者著作獎(2005),日本中國學會報特約撰述(2009)等榮譽。研究融鑄思想史、文學史、佛教史、文化交流史為一體,彼此參照,相互發明,開發許多前人未及措意的重要研究課題。
著有《中邊.詩禪.夢戲:明清禪林文化論述的呈現與開展》、《忠義菩提:明清之際空門遺民及其節義論述探析》,編有《聖傳與詩禪:中國文學與宗教研究論集》、《東亞文化意象的形塑》、《沉淪、懺悔與救度:中國文化的懺悔書寫》,譯有日本荒木見悟《佛教與儒教》等。
目錄
推薦序 乘風飛去又飛來,天上人間信獨步 / 單德興
第一篇 風骨奇絕續佛燈
峭似高峰冷似冰──你所不知道的雲棲袾宏
事來方見英雄骨──晚明文字禪教主紫柏真可
兩燈並弘、窺基再來──晚明一代奇僧雪浪洪恩
家山到處歸──融會百家的憨山德清
天上人間信獨步──晚明賢首宗寶通系開山祖師月川鎮澄
突出大好山──曹洞宗壽昌派開山祖師無明慧經
不妨腰膝軟如泥──晚明曹洞宗雲門系湛然圓澄
滿肚無明火──晚明臨濟宗巨擘密雲圓悟
目前何地不均平──晚明清初臨濟宗三峰派開山祖師漢月法藏
在夢中作一齣好戲──日本黃檗宗開山祖師隱元隆琦
破戒止殺的西南禪燈──逆行菩薩破山海明
一卷殘經且自劬──八不道人蕅益智旭
第二篇 亂世悲心度群迷
建剎如那蘭陀──真來佛子妙峰福登
祖庭有記源流融──明季天台巨匠幽溪傳燈
獨有歸家路一條──曹洞宗壽昌派第一健將無異元來
剛將傲骨捄儒禪──曹洞宗壽昌派重鎮永覺元賢
大開爐冶鎔六合──傘居大師顓愚觀衡
盡大地是一劇場──明清遺民佛教代言人覺浪道盛
好捏人痛處,專犯人忌諱──禪門怪傑木陳道忞
棒風喝月走煙雲──明末女禪旗手祇園行剛
道宣律祖乘願再來──南山律宗中興見月讀體
怪來一隊書呆子──清初粵東詩僧冠冕天然函昰
好攜一滴灑遼東──遼東禪學之祖祖心函可
說法屢回天子詔──大覺普濟國師玉琳通琇
乘風飛去又飛來──清初曹洞宗壽昌派殿軍為霖道霈
燕山一片雲──清初北方南詢女禪子雍成如
第三篇 詩文書畫信獨步
第一等偷懶沙門──孤高散聖雪嶠圓信
禪機詩學,總一參悟──詩僧第一的蒼雪讀徹
天地分明一夢中──滇南禪匠徹庸周理
青山頂上冷題名──滇中詩畫名僧擔當普荷
遺墨蒼龍破飛壁──一代畫僧髡殘石谿
十州三島沙門碼頭總舵主──嶺南高僧石濂大汕越南弘法
果熟香飄在日東──江戶琴學之祖東皐心越
後記/廖肇亨
附錄
《巨浪迴瀾》訪談錄
清初曹洞宗世系表
清初臨濟宗世系表
賢首宗雪浪洪恩一脈世系表
精采書摘
燕山一片雲──清初北方南詢女禪子雍成如
出身北方京城的女禪師子雍成如,
不僅在京城說法,受王公貴族眷屬護持,
更四處參學訪道,遍歷道場,三上五台山,
從北方到江南,進行「南詢五十三參」,
曾到禪宗祖庭天童寺,也出海至普陀山,
更在碧霞禪院升堂說法,可說是南北通宗的具體實踐,
燕山一派向南流,到處分明月映州。
帶得燕山一片雲,含藏滿袖贈於君。香分南苑原無賈,占斷春光迥出群。
──子雍成如〈天寧寺講道〉
明清經濟、文化總在江南,佛教也不例外。禪宗發展到明清時期,江浙一帶的叢林道場已負天下道望。對出身旗人漢軍的北方女禪師子雍成如(一六四八─?)而言,一訪江南的願望,想必久蓄胸中,五十歲以後,才有機會一償宿願,內心的激動不難想像。
北方帝都 江南想像
其實何止是他,當時天子康熙皇帝對繁華富庶的江南又何嘗不嚮往?北京頤和園內就不妨看作北方人的「江南想像」。北京固然是權力的頂峰,除此之外,真正令人留戀的事物似乎也並不多,更何況對真參實證的禪門行者來說,所謂令人仰望讚歎的帝都氣象,或者目眩神迷的榮華富貴,不僅是過往雲煙,更可能是戕害真如本性的糖衣毒藥,避之唯恐不及。
不過護持佛法最重要的關鍵往往在於王公大臣,因此都城不可不去,卻又不可久居。從禪宗史的角度來看,天子腳下的北京都城固然是權力運作中樞,但此純是世諦流布,宗教的神聖性不免稍嫌不足。中國北方,最重要的佛教聖地當屬五台山,只是從禪宗史的角度看,除了在公案偶一出現(例如「台山婆子」)之外,明清時期的五台山,在學術思想上傾向密教與華嚴學,與禪宗的淵源不算太深。
明清時代禪宗的中心在江南,尤其是江浙一代,這與當時的文化走向可謂並無二致。晚明以來,江南地方出身名門巨族的閨秀剃度出家不乏其人,也留下了幾部語錄。相對於此,女性禪師在北方的身影不免顯得冷清孤單,所幸還有子雍成如一人,可以稍稍彌補此遺憾於萬分之一。
心慕江南 一心南詢
子雍成如,俗姓周,祖上湖北荊門人,祖籍關東,流寓都門。其父曾隨清廷聖駕征討有功,年逾半百之後,尚無子息,殷勤禮拜菩薩後始生子雍成如。後出家禮補仁和尚為師薙染,一意參究,受本師古律元範印證,承嗣臨濟法脈。
入清以後,臨濟宗玉琳通琇與木陳道忞曾應順治皇帝之詔入京說法,離京之際,都將門下大弟子留下駐錫北京,自此以後,北京禪門法脈盡出二者之門。比丘尼子雍成如之師古律元範師承遠庵本僼(一六二二─一六八二年)即出自木陳道忞門下。據他自承:「平生證入,多在五台、遼西。」可是不得其詳。
對北方的禪門行者子雍成如而言,南方的九華山、普陀山、天童寺之名必然縈迴耳際,特別是對於其遠祖密雲圓悟、木陳道忞的崇仰之情,無刻不在心上。當他歷盡千山萬水,進入天童寺時,內心想必激動異常。他曾作〈神塔〉一詩,記錄當下心境。詩云:
拖泥帶水入天童,不是求名欲覓宗。
一見真龍開八面,棒頭惡氣漏機風。
「不是求名欲覓宗」,也就是說子雍成如自我認同的源流發凡處。後兩句強調臨濟宗風的辣烈猛利,特別是密雲圓悟在世之時,禪海中屢掀波瀾;滿肚無明火,一聲獅子吼。遠祖威風八面的事蹟,當時還十分膾炙人口,身為臨濟子孫的子雍成如,其追慕之情不難想見。
子雍成如的南詢之旅,主要還是在於探尋法脈源頭,亦經常上堂說法。特別在杭州吳山碧霞禪院,由趙吉士、凌紹雯等鄉紳領銜,延請上堂說法,子雍成如應對此頗感自得,畢竟對一位北方出身的女性禪師而言,對能在禪匠如林的江南寺院登堂說法一事,終身引以為傲亦不足為奇。
子雍成如當然是個真參實證的本分衲子,修行也有一定境界殆無可疑。其實關於子雍成如的資料極少,其存世語錄分量亦不多,與其他文人交往也不密切,無法從其他的紀錄對他的為人一窺究竟,目前為止,暫時只能以他自身的說法為唯一的憑藉。嚴格來說,他的生平近乎謎團。
親見康熙 玉成之恩
但這樣一個比丘尼,從現存語錄來看,在北京城內主要的護持檀越是達官貴人的女眷,不但經常與公主往來,甚至竟然曾經兩次親見當朝天子康熙皇帝。即使身在北京,除了當朝文武大臣,一般人要見到天子仍非易事,子雍成如竟然見了天子兩次,而且如此巧合的是,從語錄來看,子雍成如親謁龍顏就在其南詢前後。雖然其與康熙帝談話的內容目前不得而知,但其謝恩詩卻透露出些許蛛絲馬跡,頗為耐人尋味。〈辛巳遇皇上偶呈〉詩云:
今年何幸遇南暄,一日陰晴變幾翻。
簷下紙窗乾又濕,船前石逕濕還乾。
峰下灣還盡是江,片帆高出燕京鄉。
天風一陣來何處,吹起黎民話短長。
另一首〈遇皇上恩口占二偈〉云:
雲帆高掛拂晴煙,猶幸天恩降玉篇。
千里江山方寸裡,香焚柏子謝天顏。
一段真臘接曉煙,金魚遙頌祝新篇。
年華此日同堯日,萬里山河捧御顏。
以詩論詩,這兩組詩並不見高明,重點是第一組詩末尾「吹起黎民話短長」與第二首「萬里山河捧御顏」兩句。本來這兩首只是在表達意外與感謝之意,「吹起黎民話短長」形容康熙帝親民愛民之狀,視民如傷令人感佩,不過問題是子雍成如既非眷屬,又非大臣,何以親暱若是?第二組則寫自身對帝室的忠誠,「千里江山方寸裡」與「萬里山河捧御顏」兩句意謂天子對舉國情勢瞭若指掌。而第二組第一首末尾特別感謝康熙皇帝的玉成之恩。
答案至此已經呼之欲出,子雍成如得以一遂南遊之願,似與康熙帝的恩准有關。換言之,子雍成如的南詢之行帶有某種程度的官方性質。因此除了掃塔覓宗之外,子雍成如可能負有某種程度的政治目的,諸如宣揚天威,以及探求民情等。
僧家本懷 並無南北
女真興起之初,便將北方漢人編入八旗,子雍成如其父既然隨駕親征,與帝室關係密切自然不在話下。《紅樓夢》作者曹雪芹祖父曹寅就是帝室親信,是最著名的例子。江南叢林曾是明遺民聚集之處,連雍正都了然於心,康熙焉有不知之理,子雍成如負有政治任務不足為奇。特別的是:子雍成如是位女禪師。在其語錄中有一則問答值得注意。
師問:「你是哪裡人?」
進曰:「真滿洲。」
師曰:「未出母胎哪裡住?」
進曰:「遍界不曾藏。」
師曰:「好箇真滿洲。」
此處對滿族的讚歎只是表態效忠而已,無甚深意。但從此可以看出子雍成如門庭中多有滿人往來,在明清的女性禪師當中,可謂僅此一家。子雍成如與玉琳通琇、木陳道忞最大的不同在於他並非江南出身,而是北方從清漢人,原本就傾向於滿清一側,並沒有政治認同的問題。他有一首〈述懷〉詩,寫其平日生活情狀。詩云:
海月臨天宇宙光,令人心地得清涼。
當年煙水尋方歇,此日金台唱道忙。
接物利生原有願,祝筵皇帝壽無疆。
閑來多少青雲客,每向吟哦集講堂。
本詩文意明白,不須多做說明。首聯寫佛法本旨,次聯則寫個人際遇的變化。頸聯前半是僧家本願,下半則是祝聖兼以祝國。末尾則寫青雲之客雲集講堂之狀,一以見帝力無疆,同時強調自己蔑視名利的高潔。對子雍成如而言,其政治立場與僧家本懷一點也不衝突。對他來說,四重恩的父母恩與國土恩都在北京。子雍成如存世的資料雖然不多,但卻留下許多有趣的伏筆,未來值得有心人繼續追索。





